(1)
04年去陕西的三边地区靖边,正下完雨,道路泥洼。简直没有一条好路,坐着淘汰了好几手的奥拓出租车,就在这泥洼地里上下翻滚。这里产天然气和石油,很多私人老板和**都很有钱,是有名的“豪赌”地区,这不是什么秘密,中央的很多报纸都报道过**一夜就输掉百万的惊世骇俗的事情。
据说这里缺水,宾馆有时会定点供应水,但是不缺洗浴中心,夜幕降临,宾馆停水洗不成澡,去洗浴中心吧,门口往里看,影绰绰群群小姐正翘目等待。
我是听友人说起这里的一个剪纸的老太太,在集上卖剪纸,他来时买过一张,与众不同,我敏感地觉得区别于我们常常的那些“标准”的剪纸艺术,于是我控制不住坐长途汽车跋涉而来的。
第二天,就有集,我依旧踩着泥去了。哪里有剪纸的老太太呢?除了看到卖哪个城市的自由市场都卖的东西外,根本没有卖剪纸的!于是,我就问,到处都是操着浓厚的陕北方言的人,他们都听的懂我的话,我半听半猜他们的话。一溜儿打听下去,真的找到了一个小伙子,在卖补锅的一种什么“化学药面”,于是,我心情沉重地知道,的确有这样一个老太太,朋友没有蒙我,但是几个月前故去了。按照推理,我打听老太太肯定有传人的吧,或者一般是女儿或儿媳妇也会剪,小伙子笑说老太太是孤身,并如同看外星人般问我:“要那(剪纸)做甚?”
我当然无言,心里当然空空,不是因为白白耗费了路费,而是知道,也许,老太太的独门的手艺就此销声匿迹。
我想象,当年老太太年轻时,一定家家户户的许多人都争相向她索求剪纸装饰窑洞的,那时何等梦幻般荣光,所以练就梦幻的剪纸技艺吧。
**期间,由于政治运动,很多的美术工作者被迫去了民间,所谓劳动改造兼体验生活去了,但是,强迫性的运动使得我们的很多艺术工作者真的近距离接触了民间,接触了泥土,他们有了很强的生活的底蕴。如今呢,就我所经常能够接触到的美术院校的现状来看,学生接触的最多的是电脑生活,老师在忙活的是外面打工接私活,深入民间深入生活已经纯粹是嘴里的唾液,只管往外吐时或往下咽时使用的了!
所以,哪里还会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老太太剪纸呢?
提及韩美林先生,虽然“业内”仿佛不承认他的很多创作,觉得不伦不类,社会中也有其他微词,但是他那年下乡的“艺术大蓬车”活动,就让我鞠躬崇拜了!有人说是那是作秀呢,其实如今天地间作秀事还少吗?与拿自己身体作秀、拿脸皮作秀比较,我还是觉得如韩先生般的“作秀”越多越好!
(2)
那年,去渭南一村子采风,突然水土不服,又吐又泻,当地的朋友很是关心,问寒问暖。走时,朋友拿来一付鞋垫送我,说是他老婆这几天赶做的,他老婆是村里的小学教师。鞋垫上面锈着图案,非常耀眼漂亮,我本来喜欢民间工艺品,非常高兴,称其是我见到的最好的手工的工艺鞋垫了,朋友笑:“啥工艺么,上面绣的是蜈蚣,以毒攻毒,你的病会好。”
上面确实是绣了两个蜈蚣图案,三个代表多的意思,我是小病,两个也就够了。
于是,那两个民间美术蜈蚣的图形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其实,艺术在人类的初始阶段,根本没有民间和非民间之分,后来形成的“非民间”或者“贵族艺术”就是宫廷、士大夫文人和宗教艺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别是,贵族艺术是纯粹的艺术,目的直接就是愉悦精神;民间艺术呢,一定是在劳动生产的一刹那,为了愉悦精神而由手巧之人从无心到有心地完成的。民间艺术不仅仅是质朴、夸张、艳丽,还有其很多的挥汗如雨后的寄托、隐寓和讲究。
人类形成了社会,社会就有圈子,圈子就有主流和次流之分。毫无疑问,作为艺术,主流一定是“非民间”的贵族艺术。但是,贵族艺术到了贫、奢、华的时候,就要去在民间汲取返璞归真的灵感。但是,灵感如何汲取,就成了一个问题。
经常见的是,用民间艺术符号加入现代语言的创作,这在前卫艺术和学校教学创作里都经常看见,这没有什么不对,还应该大力提倡,但是,其中绝大多数显得忸怩作态和故做无华状,根本没有民间艺术本身的魅力和美感。为何?就是因为拼凑民间符号为其服务,没有真正下去体会民间艺术的真谛,寻觅民间艺术的魂魄,触摸民间艺术的快乐源泉,只浅尝了民间艺术的外皮。
这样的做法,其实和外国人看中国艺术,或者多数国人欣赏国外艺术的心理是一样的:仅仅就是猎奇心理。以前,看过记不清楚的哪个外演出团体演出的中国话剧《家》,什么印象都没留下,只记得里面的人物都是胳膊不动换光张嘴说话。我们看得哈哈大笑,因为我们知道,老外以为的中国人是含蓄的,说话手势动作不大,所以他们就光顾着夹着胳膊体态僵硬了。他们顾着外表,没有体会中国人的真正的实质,更没有体会《家》中蕴藏的当时的社会背景和社会文化,他们是学了外表皮了。
北京有一个展览,叫“戏画”,画中人物脖子以上是脸谱,脖子以下是三点式,或者要体现古老文化和现代生活的冲突吧,但是也就如此了,宣传做了不少,没见预想的轰动,不客气地说,哗众取宠的轰动如今也不怎么好搞了。与其仅仅拿来民间文化的外表皮,还不如让民间文化在自己的土壤里自己生长,别弄来点儿符号就构成自己的不伦不类,无趣过后,就是将这样的“阉割艺术”封存在自己的箱子底!
(3)
有那么一阵子,对民间布塑“双头驴”非常感兴趣,其实兴趣有时是突然的,没有什么前因后果,有时是对一些东西感到不解,就得感兴趣地盘根问底——所以,兴趣这事儿最好玩,他能让你在纷乱的都市生活里感到一点不同的味道,觉得生活不仅仅是拼命干活。
在陕西西安的一段很长的日子里,“双头驴”这个布塑是民间工艺品店司空见惯的,形象是耳熟能详的。以前学习的民间艺术课程里,教科书中的解释为一阴一阳的生殖崇拜,也是中国美学中对称的概念,引用老子的话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闲着没事儿,那时就买了几个“双头驴”玩儿,看着看着,我发现有些左右是一样的造型,没有阴阳之分,想,这一定是现代的人不明白其中内涵,瞎做的。但是突然又想,“双头驴”仅仅是原始的生殖崇拜吗?“生殖崇拜论”可以解释,但是老百姓的眼光仅仅是从生殖崇拜的角度出发吗?对很多考古挖掘出来的物件,我们经常是以“生殖崇拜论”来统一解释的,这是学术届好用的方法,也是好象毋庸质疑的解释,但是我怎么都觉得,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解释其类似的象征意义,多了一点理性的学术味道,缺了一点感性的情绪味道。
干脆,我去了凤翔,这里应该是陕西“双头驴”的故乡吧,我不去民间文化方面的衙门去请教,请教的结果应该还是“生殖崇拜论”——不会比我的老师说的更多的,所以我去问老人。我掏出“双头驴”问树下纳凉的老人们,有摇头的,也有笑的,但是也有人直接了当地回答:“那是说驴往东往西都能走的通!”几天,我一直在和当地的闲人们聊,他们没有说什么“生殖崇拜”的(当然,生殖崇拜是一种文化定义,也是有很多依据的),归纳起来,他们感觉的是以此物寄托一种“路途通常、出门闯天下惦记着家”等概念,是象征,也是心理寄托。
甭管他们是否“科学”地解释了自己的布艺玩具,但是我还是觉得民间有很多让我们惊讶的地方,从教科书里我们只能找到条理、找到脉络,但是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心跳和血肉的。
(4)
还有一件去凤翔的事儿。
凤翔胡新民家。他的凤翔泥塑羊由于入选了生肖邮票而名声大震,很多国人和外国人都慕名来的,心里都是带着探究、好奇、猎奇来的。这就对了,猎奇心理是民间艺术得以发扬保存的要素之一。胡新民已经是大忙人了,没有见到他,和他的家人聊了一上午。过程里,我发现,胡新民是凤翔泥塑继承者,也可以说是这一代的突出者,但是如某些媒体般将其盲目赞誉为大师,就言过其实了。胡新民只是在坚持着做泥塑,并守住了前人的经验和审美,是目前的代表人物之一,当然成绩也是非常显著的。但是,盲目地将胡本人和凤翔泥塑上升到多么高的高度,是自欺欺人。据说,胡新民也尝试将泥塑创作出新的风格和品种,但是一直不成功,卖不出去,大家认或欣赏的还是几种司空见惯的模式。
在胡新民家中的土墙上看到的泥塑透着质朴和亲切,后来在很多城市的工艺品商店的玻璃橱窗里也见到过凤翔泥塑,那种味道荡然无存了。
欣赏西藏风情肯定要去西藏的,把模型搬到我们的公园里弄成微缩景观,也就哄哄孩子照照相罢!
民间艺术,就让其在自己的土壤里存活。
中午与人喝酒,喝的是二锅头,别的大家喝不惯,这叫在此地喝此酒。到了江浙就要喝花雕,东北是“高粱”,陕西是西凤或稠酒,换了地方再饮二锅头,味道全然不对了!酒如此,民间艺术也一样。
(5)
99年时候关注过布堆画。一种用碎布粘贴出来的画。陕西那里的东西,充满着民间的风格,其实就是劳动之余的风格,有几个特点:一定是糙的,不太讲究,主要指技术上的;一定是灵动的;一定是养眼的,因为那种快乐充满在里面;一定是有些人不太明白的,因为他们太植入当地当时的土地情景了。
关于最后这一条儿,还有个说法:
陕西延川县有个叫冯云山的,擅长布堆画,我见过他出的一本画集,小开本的,现在书店已经没有了,可能在“老夫子”网上还偶尔见到。他的布堆画《烈日》,用桔黄色衬底,表示炎热干旱,黑色的刻画出老汉的形象,两手搭在膝盖上,像睡死了一般,他说,是他上中学的时候,一位老农讲“骑马坐轿不如土疙瘩林子里睡觉”,再经过自己的体验,于是创作出来的。据说,一个法国学者看了他的布堆画后直个劲儿摇头表示不懂,当自己在黄河沿岸生活了两个月之后,完全明白了。认识了土地,也认识了土地里创作出来的作品。
这个事儿,我印象深,也会拿这个做例子聊天。
后来,我特意看了冯云山自己写的布堆画的前言,全篇都是说布堆画里体现了啥,最后一句——“黄土、黄河、黄帝的子孙,这就是我的追求和探索”,我至今还是觉得说得太“大”,不必要,布堆画是美的,但是不是能够承载那么大的题材的,也不用承载那么大的题材,小题大做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反而将布堆画的精气神解释游离了。
布堆画的艺术特征,我非常喜欢,因为和我创作铜雕时的某些概念可以相吻合。比如吧,由于是碎布剪贴,所以,肯定是要有前后关系;里面越是粗布越是显得味道极佳,因为粗布的肌理强烈,通过不同肌理的布料在反映不同的形象上相得益彰;布堆画的边缘线清晰,无论是锁边出来的,还是剪裁出来的,肯定是有边缘线的;布堆画的童趣盎然,“拙”在这里面显得恰如其分,不做作……这些,在创作铜雕的时候,都很相似,况且,在“寻梦民间”的系列里,民间美术的童趣朴实其实是最值得研究和借鉴的。
(6)
2009年5月至8月间,去河北沧州体验生活。
初到沧州的时候,是个早上,天刚亮。我是和沧州市体育局的赵亚平局长一起吃早点。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在北京时候是吃的油条豆浆包子炒肝之类的,沧州吃什么呢?赵局说,吃“羊肠子”敢不敢?我几乎没有什么不敢吃的,到哪里都能够适应,特辣特咸特酸特臭的都没有问题,况且,我最烦的就是挑食,尤其是男人,翘个兰花指瞧瞧这个瞅瞅那个蹙眉咂摸嘴儿挑肥拣瘦的,我就惦记饿上他几顿,估计到时候什么都胡塞了。
一个很平常的露天的小摊儿,一个锅和一个筐,聚集了很多的人,站着的蹲着的,都在吃羊肠子。锅里面沸腾地煮着很多的红的白的。先看赵局怎么要东西,原来白的是羊肠子,红的是血肠子,要了之后切成段儿,浇上锅里面的汤,旁边的筐里可以自行拿烧饼,能吃多少就拿多少,烧饼不要钱。我也要了,端着一碗羊肠子,找个小桌子,取了两个饼,想下嘴,却有点儿吃不下去。那羊肠子都泛着白花花的油,汤是黄黑的,我试着咬了一口肠子,牙齿上就好像裹了层羊油,我赶紧吃烧饼,噎得不得不喝口汤,到了嗓子眼儿,真觉得那些油都糊在舌头跟儿了。赵局的司机这时候打电话来,好像知道我们正在吃羊肠子,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看见后赶紧要了一碗,一手抓了四五个烧饼,看着他吃得很香。最后,我没有再动一下子这碗羊肠子,我到过很多的地方,吃过众多怪异的吃食,这是唯一一次将我“打倒”的东西。
他们说:吃羊肠子,第一次是闭着眼吃——怕膻;第二次是眯着眼吃——品味;第三次是瞪着眼吃——解馋。我是应该没有这个福分了。赵局说,很多沧州练武的人早上吃碗羊肠子,一天精神百倍,浑身是劲儿。
沧州,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武健泱泱”之说。民间武风随历史进展而益盛。汉代,渤海郡(沧州一带)屡屡发生饥荒,民困于饥寒,百姓盗弄兵器玩耍于污池之中,龚随受命治理渤海郡,平息百姓的反抗,这是沧州武风炽盛的史证。清末民初,武风鼎盛,出现了许多享誉中外的武林大家,如张之江、王子平、佟忠义、王子彬、吴钟等。我在当地了解武术历史,拜访了武术和民俗专家,基本上,前期的工作就是这些。每个武术大家都有着自己的众多传奇故事,我很轻松地听着并搜集着有关资料,这样的过程是极其快乐的事儿。比如王子平,史料记载,他饮誉中外,绰号“千斤王”。1918年,沙俄大力士康泰尔来北京。《顺天时报》吹捧康泰尔“武功盖世,名震环球”,9月14日,康泰尔摆擂,王子平和康泰尔刚一交手,康即倒地。1919年,他先后打败了美国大力士阿拉曼,法国大力士克制满柯芝麦。1922年,齐白石先生写下“南山搏猛虎,深潭驱长蛟”的条幅赠王子平。
在平日的聊天里,在吃饭的饭桌上,我经常听到众多的演绎故事,还都是生活里的,说很多沧州男孩儿从小就练武,众多看上去很平常的人其实都是“练家子”。在沧州的某天,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好像是某机关的干部,身体微胖,那天是很多的人一起喝酒聊天时候他中途来的,互相也没有通姓名,好像这样的场合即使报了名字也不一定记得住。我就是知道他是在座的大家的朋友,他也就是知道我是北京来的。他讲述了自己在北京时候,大街上有人欺负他,他眼皮都没有抬,使了个什么招儿,那人就被打到了十几米开外了。听了之后,大家一片赞扬,我也跟着鼓掌叫好,心里却真的不那么相信,觉得前人的传奇我当成故事和文化来记录收集的,现实中说嘴的多,真家伙少。
晚上时候,我要去宾馆睡觉了,突然发现自己带的东西都搁在了一个别的地方,沧州的朋友叫一个司机带我去取。到了那里,有个高大的铁门,顶端都是带刺的铁尖的那种门,天晚了,大门已经关闭,叫了几次,看门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有动静。那个司机平日就有点儿急脾气,退后了几步,实话实说,我都没有看清楚,他就无声地从大门上面飞过去了!他从里面给我打开了门,我进去后,愣愣地问:“你怎么过来的啊。”他乐了:“我从小练过武术的。”
之后在我的创作的一个有关壁画中,有俩汉字,一个是“武”,自然是指沧州的“武”文化,另外一个是“镖”。当时有人提议,为何不描绘镖旗的概念,其实,有旗是镖局,而沧州出的不是镖局,是镖师。
白老爷子,是当地人称呼白焕宗先生的,我慕名和他聊了两次。他的沧州地区口音忒浓重,我对方言的分辨力虽然比较强,但是有些话依旧还是囫囵着听不明白,幸好有当地的泥塑家陈著松先生和一个朋友刘黎明女士旁边“翻译”。白老爷子讲述的“镖”的概念极其明晰,里面有一段儿“镖不喊沧”的典故非常吸引人:
简单说,就是过去,甭管是从路上来的还是打水上走的,也无论白道和黑道,只要是镖车,到了沧州的地界呢,都乖乖地落下镖旗,悄没声儿地不声张地过去,绝对不敢张扬和造次。沧州有个叫李冠铭的,是大刀王五的叔父,身怀绝技,一日一队镖局人马路过,没有遵循“镖不喊沧”的常规,被李冠铭得知,李骑马赶到,二话不说,在城门口停住,突然双手抓住城门上沿儿,人悬空了,再看胯下的马,被他夹着也腾空起来,那马啊,性子烈啊,但是被夹得使劲儿叫唤,根本无法动弹!镖局的一班人等立时吓得赶紧收了旗帜,禁了声响。李冠铭也不难为他们,大笑一声扬长而去。据说,这样的传说版本有很多,人物也不尽相同,但是归了包齐就是说,沧州地界武术能人众多,镖局为了表示对这里的敬畏,逐渐形成了“镖不喊沧”的这么一种行业规范。也就是说,镖局并不是沧州的特有或者沧州不以镖局为特征,因为武艺高强,镖师还是众多的。白老爷子特引万籁生《武术汇宗》为证:“实则沧州一带,最出镖师,高人尽多也。”
白老爷子不是武林中人,他是民俗专家,是文人。
沧州,我小时候了解的就是林冲发配。临来沧州,我知道的就是沧州武术甲天下。其实呢,沧州文化名人众多才是事实。久远的纪晓岚和现代的王蒙不多提了,我眼见的沧州的普通人也令我刮目相看,或者说,大跌眼镜:
某天,一实业集团老总请我去他们那里参观,先是老总下属来接的,我进得门去见到一瘦高的老师,起先确实以为是老师,穿着打扮和那个劲儿都像,尤其是一屋子满墙的书映衬着这个人。我眼睛历来是快的,从来都是不动眼珠子就能看到周围状况,可能是眼角开缝儿大,视角也就大。我扫了眼那些书,知道那不是专为装样子摆设的,装样子的书是一尘不染成套的跟骨灰盒子似地码放的,真看书的是什么都有新旧掺和也许还高低不平的。瘦高老师只是点头,我也只是点头,彼此没话,他一会儿觉得可能有些别扭,便说:“抽烟吧,抽烟吧。”我于是就抽烟,他也抽,一屋子都是烟雾没有话,彼此真有些尴尬。此时老总的下属才进来,介绍说这个瘦高的就是他们老总,我“哦”了一声,笑起来,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太爱说话,见生人更是一言不发。”他也笑,好像轻松了不少:“嗨,我也是不爱说话,不会寒暄。”之后,我们熟悉起来,喝酒的时候巨多,话也相对多了,慢慢我才知道,老总穆远方先生不仅仅是企业老总,还是当地文化名人,身兼作家协会和纪晓岚研究会会长等职。
还有一件事儿,在沧州遇到个看门的年长的保安,与之聊天,他问些北京的事儿,我其实也不明白北京有啥事儿,就胡诌八扯着,我问他些当地的风俗,他却说得头头是道,说着说着就说几句带着折韵的词儿,我听得好玩儿,只想记录下来,就递给他烟,他抽得劲头足了,说得更加起劲儿。之后,我和当地的人说起这个保安,那人告诉我:“你别小看他,他是我们这儿挺有名的诗人呢。”
真是哪儿哪儿的都卧虎藏龙。
(7)
05年路过敦煌,时间虽然仓促,但是见识了向往已久的莫高窟灿烂佛宫,无比兴奋。
敦煌壁画、佛像的形态和历史渊源,之前通过看资料图片已经烂熟于心。此次由于时间问题和好多窟没有开放,有些遗憾,但依旧是惊叹呼叫和目不暇接。
在敦煌莫高窟的一系列故事里,其实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一个叫王圆禄的道士。
王道士是19世纪末云游到莫高窟的,当时此地已经是非常荒芜。王道士颇为心诚,开始修理打点这里。偶然,他发现了封存在一个窟里的大量经卷,即“藏经洞”,都是旷世珍宝!王道士起先希望通过这些经卷得到当时清朝政府的赏识,但是腐败的清政府**根本没有重视。之后,消息传出,引来英、法、日等国的盗宝者,王道士居然在几百两银子面前而心动,将国宝大量卖给了这些可耻的盗宝者们!王道士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入后,为报答佛爷所赐财富,不断忙着做“功德”,请来水平极差的工匠制作佛像,于是,窟中不久就充斥着很多不伦不类的佛像,在精美的隋唐壁画的映衬下显得粗俗不堪!他还“修补”了很多佛像,刷上了很多非常不协调的红色和蓝色。最令人痛心的是,由于很多上层洞窟无法上去,他就让人把墙壁打了许多通道,大片的壁画因此被毁!他致死也没有明白,他的“功德”,糟蹋了多少古代艺术珍品!
王道士有两个特征:一是贪财,二是一厢情愿地做着所谓的“功德”,希望留下自己的“功德”印记,却由于他的手给人类文化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王道士肉体已经蒸发,其阴魂仿佛还在人间!有时候在身边会看到戴着各色面具,揣藏着王道士之心,做着比王道士更加恶劣的事情的人,叫嚣着文化却毁坏着文化遗产的人,每天都有可能在游走于人间。王道士毁坏了一个世界瞩目的洞窟,王道士阴魂的附体者,在一点一点蚕食着泱泱大国的文化灵魂。
(8)
清华美院装潢系的学生实习,问,如果参与“寻梦民间”的系列创作,从哪里入手?我想,民间宝库如浩瀚的大洋,刚刚步入有可能摸不着头脑,应该从“民间俗信”开始了解吧。
所谓“民间俗信”,就是我们日常约定俗成的很多的民间谚语、民间口头禅、民间忌讳等等。一张嘴,一侧耳,我们经常能够说到、听到,如果深入民间后,注意琢磨领会,就更多了。这里面很有意思。
比如,经常说的“七十三,八十四”,有些老人一到这个年龄就紧张,仿佛不容易迈过这个坎儿,其实这是民间里的一种演绎,孔子活到七十三、孟子活到八十四而终,有人就戏说圣人没有迈过的坎儿,常人难以逾越。比如,喝酒时经常把酒瓶子里的酒底儿倒给自己尊敬的人,称为“福根”,其实原来的俗语是“福根敬老、酒底避小”,是对老人的一种尊敬,至于说不给年轻人喝,是不鼓励年轻人酗酒。
了解一些“民间俗信”,也许是探索民间文化的一把钥匙。“俗信”就是老百姓的一种多年形成的习惯说法,不必非得用“科学”去验证,中国长期以来缺乏“科学精神”,可是“科学精神”一旦注入了现代社会,就容易一根筋地什么都放在显微镜下、X光前审视一番,未免多了“科学”,少了趣味!
传统中以“3、6、9”为吉祥数字,西方则忌讳“13”,从香港传来的“888”,都是“俗信”的一种,用不着褒谁贬谁,喜欢与不喜欢,都是自己个人的事情,图个心理暗示的平衡,而已。
至于说到创作环境里的壁画、雕塑,由于在环境中是给大众欣赏观看的,就是要注意“俗信”问题,即便不是搞民间传统题材,也要注意不能与大众“俗信”冲突。
北京西单广场里在03年底圣诞刚过元旦将至的时候,曾经有一组雕塑矗立街头,是几个大碗里面插着若干双筷子,寓意五谷丰登幸福生活吧?大家都知道,一般农村给亲人上坟的时候,才这样摆设,创作者显然没有“俗信”观念,把偌大的西单广场当成大坟场了,还是在家家喜气洋洋过年的时刻,谁见谁晦气恶心,后来意识到了以后匆匆拆除了。又比如,很多人不愿意自己的住宅外边有尖利的东西冲着自己家,这属于风水里面的事情了,但是大多数人没有风水念头,仅仅就是一般的“俗信”感觉,一根棍子对准眉心的滋味谁也不舒服,可是城市雕塑里就有这样的立体构成,几个球行体簇拥一个尖尖的柱子,直直地对准马路对面的楼房,难怪人家反感。另外,民间中本来就有很多愁苦怨气,民间智慧又是无穷的,不依据环境特点、不考虑环境内容,一味地将自己的所谓艺术强行“奉献”给大众,本身生命力肯定是脆弱的。北京与河北的交界处,曾经浩浩荡荡涌现出一群大象雕塑,大象是栩栩如生,但是除了象征欣欣向荣之外,没有丝毫的特定环境下的特定环境艺术的规律,直到被市民命名“一片假象”并轰轰烈烈后,才劳民伤财地铲除了……
(9)
04年的时候,北京召开了全国性的壁画艺术大展,由此,也开了很多的研讨会,目的是检阅中国20年的壁画艺术。精英们全都来了,发言踊跃,总结不少。从能够看到的文字记述看,主要提出的壁画艺术现阶段面临的问题有:一,**意志决定的壁画艺术无法向高层次迈进的问题;二、壁画创作中的操作弊病决定了粗制滥造的垃圾壁画不断涌现。
我对精英们的看法不以为然,这些确实是弊病所在,但不是中国城市壁画落后的最主要的原因,如果抓住这些整天唠叨,其实是怨天尤人地掩盖创作队伍的无能。之后在很多场合我都说自己的看法,有人说我的话会得罪精英们的,或者是要得罪整个“贵族”圈子的,我哈哈笑,如果真的能够得罪了他们,我由衷地雀跃,因为,我就是巴不得远离“贵族”,并以远离为荣以接近为耻。
我以为,中国壁画艺术创作队伍缺乏民族文化和民间文化的底蕴,是壁画艺术发展缓慢的原因症结。
上世纪90年代,壁画艺术在建筑、公众场所开始大量地涌现,可谓浩浩荡荡,所以那时候,贵族们就已经嚷嚷“中国壁画艺术的春天来啦”。如今回头看,能够留下印象并在人们记忆里保存些年头的,有多少呢?那些所谓的壁画艺术,无非是美术院校所学的各种构成的组合,大概上到大学二年级就可以完成了,那是“艺术”,不是平头百姓能够理解或懂的,所以,“艺术”和“不懂”划上等号了,现在大家还会习惯地把看不懂的东西叫“艺术”呢。另外,就是西方抽象艺术的简单模仿,西方抽象的艺术是有着各自的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沿革的,距离咱们远,就挑挑捡捡或者干脆闭眼抓一把拿来唬人。还有一种“创作”方式,就是永远的太阳、月亮和鸟,因为无论什么环境,都可以是“日月同辉”和“生机盎然”。“壁画艺术的春天”里种植的就是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塑料假花!
中国环境的壁画艺术里,还是要充满着民族文化底蕴的,这样的壁画艺术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
可是,我们整体的创作队伍,缺乏这样的底蕴。追究原因,是整体教育出了问题。
学校里的教学本来是可以增强这方面的底蕴的,但是长期以来的应试教育,将学科分为主科和副科,音乐、美术、体育、历史、地理,都可以叫副科,有关民族文化方面的教育那就根本叫“包装纸”了,拿过来就是为了扔掉的。按说,美术院校里应该加强此方面的教育的,可是这些年接触了众多的顶级美术院校里的学生和研究生,对民族的文化感兴趣或有一定理解的寥寥无几。今年7月,我们组织了一次招聘,顶级美术院校的高才生们来了不少,不用测试他们的素描水平,这本身就是他们应该掌握的,如同上了扫盲班后不用再测试写字了一样,面谈的过程里,发现,多数学生对传统文化简直是文盲,或者是驴头马嘴对不上。问到,如果需要有民族文化题材方面的壁画创作需要参与怎么办,大多回答是“临时上网查吧”,查询虽然也是学习的过程,但是没有丝毫概念的查询后的元素,无非也是生硬组合,难怪如今壁画充斥着大量的劣质“组合”呢!
(10)
“抢救文化”之声前些年犹如急风暴雨般地震耳欲聋。“抢救”傩文化,“抢救”民间剪纸艺术,“抢救”民间杨柳青年画,“抢救”佛山木版年画、中山木龙,“抢救”民间家书,“抢救”口头文化遗产,“抢救”畲族文化……
急救车带着刺耳的鸣叫风驰电掣地驰骋在大街小巷。说句难听的,救护车里如果是“苟延残喘”的病者,本着人道主义我们必须抢救,在大动手术、电击用药后,病者又一次回到了人间,但是我们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不会再一次休克?
一直以为,文化是传承的,即传播和继承。传播起初为小范围,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地变化成大圈子;继承是我代交付给后代,代代在原有基础上发扬光大。如今,文化变为了“抢救”,“抢救”之中的含义是什么呢?甭管承认与否,里面都含有让其不要过早死亡,并能支撑一天是一天的意思。
再说个俗的比方吧,就说60年代农民进城吧(没有歧视农民的意思,所谓城市人的祖辈或祖辈的祖辈,肯定都是从农村来的,所以歧视农民就是歧视自己),他脱了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看上了别人穿的塑料底鞋,自己也穿,穿得滋润,穿得有面子,直到有一天脚上穿出了脚气,奇痒难耐,又想起母亲的千层底,可惜母亲已经故去,家乡的媳妇已经在公社的鞋厂制造塑料底鞋了,不会做千层底,于是他泪水横流,开始满大街地喊:“谁会做千层底!”心里有一分对往事的眷恋,有一分对失去的东西的遗憾,有一分希望保留住千层底的渴望……总之,心境十分复杂!与其当初扔掉,不如二者都穿,省了撤开脖子嚎啕了。
(11)
偶然找到自己过去的笔记本,上面是我过去的字儿: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绝不可能诈尸。
那时我大概的吧,18岁。
现在,是45岁,一个我不明白的年龄。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真正成熟,包括着人的成熟和作品的成熟,应该是在65岁左右。45岁没有答案,即便有,可能也会在将来自己推翻自己,就像现在看18岁的字迹,那么轻浮、张狂和简单。
海桐,长我两岁,几年前见他是剃个秃瓢,我很奇怪,我喜欢的几个男性朋友很多都是秃瓢,我于是给自己也剃了个秃瓢。头发削掉后,顿时清爽了,所有的迷糊都顷刻散去,我明白原来剃秃瓢,是走向清醒的一个仪式。老海6年前就在做民间文化的事儿,如今是越做越大,前阵子,“非物质文化遗产进校园公益活动”启动仪式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隆重举行,盛况空前。
周五,老海邀我去看看他们那里,当时我正在厨房吸烟,满屋子雪茄味道,云雾缭绕着我的脑瓜皮,我喜欢听到老海的声音,简练直接,浑厚不娘们,也笑,呵呵两声,不拖延。其实我做的“寻梦民间”铜雕艺术已经很多年了,思考从未间断,我想老海也是及时雨,会给我更多的答案。
也许今天的“答案”就是明天的笑谈,可是还是要不断给自己答案,这事儿,我喜欢做。
和老海的正经聊天呢,注定不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可以预料。
满桌子的菜肴和满座的敬酒中,老海比较沉默,我也无言。这,很正常。其实,我是由衷羡慕那些能在公开场合腆着脸热情洋溢的人的,觉得全是专业司仪,尤其是看到花枝招展飞舞于每个桌子前的人,我更加唏嘘不已,女的像刚打开枷锁终见天日遇到常青书记就脸部潮红的琼花,男的则是好似要解手腿脚永远不踏实四处奔忙就差踩着轮滑了……老实的人,是围坐在周边的这圈子农民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妯娌连襟儿,他们爱谁谁着在吃羊腿,老海看着他们笑起来,我也笑了。
老海的民间文化探索之旅没有停歇过,几年没有见到他了,他是越闹腾越大,越折腾越红火,安营在奥运场所,将陕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们召唤来,华州老腔、碗碗腔皮影走进京城,名称为“原生态戏剧对话学院艺术”。
我和老海都没有开车,我是浑浑噩噩吃完了正式的餐后,打个黑车裹挟老海一头扎到了黑影儿里:破桌子破椅子破管灯的一个小烂摊儿,就一盘子花生,冰镇的啤酒,这时候,才舒坦起来,脸上不用堆着笑了,肌肉也松弛。老海开啤酒瓶子的功夫不错,“咔”就一个,然后,彼此话痨起来……
老海呢,说了很多,我其实认识他之后,就对他关于民间艺术的广博的知识和清醒的认识比较叹服,我也说,还是自己的熟悉的领域,谁说另外一个就听着。突然,老海说:“嗨,咱们能彼此在一起聊,还是基本情绪一致,还有那个做话剧的王向明,手上有那么多的明星大腕资源,就是不拍电视剧,就是要弄话剧,我也是,放着电视台节目,非得搞民间文化,你也是吧,应该是,非得手工,一个劲儿敲铜。”
我说:“这不是坚守。”
老海说:“守不住,不坚守,自己快乐,不冠冕堂皇,人和人不一样,一样的人聚在一起,就这么回事儿。”
想起来刚才吼老腔的民间老艺人们,就在眼吧前面似的,在台上舒坦了,肯定没坚守,也许不知道啥是坚守,就是快乐。所以呢,人不比人,快乐是没有人逼着,自己给自己画条道儿,沿着辙就下去了,就高兴了。
我总觉得老海其实也算是个民族脊梁,又想想,不行,脊梁地方小,已经堆满了人了,让让吧,当个排骨也不错了。
除了快乐,还有什么?
这时候,恰巧看了一部电影。
我对电影语言情有独钟。看电影又是读电影,这是考电影学院专业课时候形成的习性。电影是综合艺术,但是镜头毕竟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镜头感和画面感的电影,不是好电影,就像美术作品中没有笔触,其他的再好也无神韵。而演员永远不能是镜头里的道具,呆板的没有生命的道具是形式主义的一种做法,凸显了作者的缺乏功力和投机取巧的惰性。我喜欢的电影,是镜头感强烈,用镜头说话,里面的人物呢,活生生的自然而然,不妨碍镜头的话语,和画面交媾在一起,造成一种强有力的融入。
这个,在《钢的琴》里面尽显,我喜欢。《钢的琴》,导演张猛,演员王千源、秦海璐。
一个平凡的故事:父母离异,孩子归谁。孩子酷爱弹钢琴,谁拥有一架钢琴孩子就跟谁。父亲为了钢琴,四处借钱,能借到的人四处逃窜,人以群分,父亲周边不可能有阔人。能够帮助的哥们,也就是和父亲一起去偷琴的了。偷琴被捉,这时有一段儿唯美的画面,**的哨子响,父亲干脆不跑了,大雪天,纷飞着,他自行弹奏起来……最后,父亲决定自己做一架钢的琴。在穷哥们的帮衬下,钢的琴做好了,孩子也和妈妈走了……
我坚信,一个好的作品,不是在读的时候嬉笑和怒骂,而是在读完之后,一股说不清的感觉让你最低限度起码能别扭24小时。
之中的父亲,做好了“伟大的工程”制造钢的琴之后,孩子依旧没有留住;之中貌似强悍的季哥,伟岸却最终还是被**带走;胖头激愤自己的女儿被坏小子玩弄,在带领一群人打打杀杀之后,还是看着自己的女儿生下了孩子;汪工一肚子学问,奢望保护和自己同时代的象征着辉煌的两座烟囱不被炸毁,可还是要目送炸毁的过程……这就是无奈,无奈在一个电影中浓缩,可是无奈不是在脸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头,虽然他们都叼着烟无所谓的姿态,绝无哭泣和叫嚣,可是无奈依然,无奈也得笑,也得过日子。
除了快乐,是的,还有无奈,还有呢,还有什么?
不愿用不活份的文字强加,可是,明明那从头至尾的一座曾经辉煌的工业城市破败的画面,告诉我们,除了快乐和无奈,还有坚持、不倒下、乐呵、自我的张扬、逮着机会的一时的畅快……
这种性格,是什么民族的性格呢?
父亲自己组织个小乐队,给人办丧事、喜事、促销的时候充场子的。我很喜欢他们那时刻投入的表情,美好的表情,陶醉的表情,我们知道,我们自己也是在这样的表情下,一天一天在过自己的生活。
附:跟老海的朋友说几句我的废话
老海召集大家为一朋友的陕西民间工艺品主题店出主意。老海的朋友就是我的哥们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冠冕堂皇。但是,以下也就是自己的一些在此问题上的体验和体会,并不一定适用,果真,就当废话。
(一)您搜集民间艺术品的路子是对的,思维也是对的。中国长期是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的经济状况,这样的经济状况是众多繁杂的民间艺术诞生的摇篮。民间艺术归根结底是劳动生产之后的闲暇时间的快乐,用身边的材料由手巧的一部分人下意识地装点生活。特点是淳朴、不做作、随意性强或者还有些粗糙。而价值也就在于此,因为区别了有目的性的工业化生产。有人说,要注意包装和做工的精细,我不赞同,因为是把工艺品或带有民间艺术性质的工艺品与纯粹的民间艺术的概念搞混杂了。所以,您的确定的店的主题和您做的搜集工作是很吻合的!
(二)假如说,生意不好,不是民间艺术惹的祸。还有一个思维定路,就是民间艺术店的生意不好,一定是全民族不重视民间艺术的原因,其实不是。一旦将民间艺术品作为一个特色的店进行经营,这里面就不仅仅是民间艺术品单方面的事情了。试想一下,开一家西洋的钟表店、西洋的锡人店,生意一定会好吗,我觉得也不一定,是否就说我们开始反感西方的东西了呢?所以说,艺术品、工艺品或装饰品在经营方面有很多同类的问题,就是,此类商品不是人们必须的,购买过程里有很大的冲动性和偶然性。举个例子(仅仅是例子),把人群定为10人,其中喜欢摆设艺术品购买艺术品的恐怕只有6人(这就不错了),特别喜欢民族艺术的只有4人,喜欢民间艺术的只有2人,喜欢民间艺术并酷爱而且马上掏钱就买绝对不犹豫的还有几人?购买人群少,是正常现象,别硬往大众民族意识上扯,这样容易造成虚假的颓废心理。
(三)泼瓢冷水,单独的特色小店性质的经营是寂寞的。这不单独指经营民间艺术品,而是同类的很多商品都是如此。绝对不可能呼拉拉全是买主,或者靠此赚得很多的钱(谈钱似乎俗气,但是还是要说),而是绝大多数是举步为艰。经营此类的商品(一旦进入经营,任何东西都是商品)可以好一些的有以下模式:一是批发,但是一旦涉及批发,就与您的经营特色的初衷不相符合了;二是本身有好的产业,只是将此作为爱好来实施,不指望其在经济上带来很大收益,但是您好象不是这样的情况;三是,门脸房本身是自己的房子,没有房租的压力,我周围有些人是属于这样的情况;四是,民间艺术品是非常稀少的,有点类似古董了,可以在单价上定高,但是民间艺术品概念上的东西很难有类似情况,因为此类商品极其容易模仿和大批复制,太难造成“物以稀为贵”了。所以,经营此类商品太难了,有可能绝大多数是要寂寞的,包含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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